第一次遇见她，是在那年的冬天。
不，马来西亚没有冬天。我又搞错了，呵呵。
那一年的十二月冬天假期，窝在宿舍里把大学报告都一一完成后，我望向窗边还有室友那空荡荡的单人床。窗外还下着雪，好冷好冷。原本想要和室友到楼下的咖啡厅喝两小杯，结果他昨天就匆匆忙忙地包好行李，说定了昨晚的飞机回去日本。
“唉。”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叹气了。瞄了眼手表，我有点不耐烦地看向书桌上排满了的资料。还剩下一份报告要写，是排球社的秘书工作。在我刚想着窝在被窝里睡个好觉时，林俊杰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来电显示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数字。皱了下眉头，我按下接听键，“哈咯？”该不会是学生会又临时临急想搞个什么约会啊派对啊之类的活动吧，拜托。
“哈咯，谦，电话费很贵所以我长话短说！你爸不知怎么搞的买错了机票，原本是买去法国的机票，一个老花眼就定了从法国来到马来西亚的机票。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啦，不如干脆你回来啦，妈咪煮你最喜欢的菜肴吃！”
我不禁扬起了嘴角。说真的，不是因为机票昂贵的话，我真的考虑过每个月回家一次的。这一次连老爸也开始玩起“不小心”买错机票的游戏了，呵呵。
我装成脱不开身的样子，把书桌上的资料分类好，还故意把资料重重地叠在书桌上让她听见，“妈咪，我真的很忙。就算是假期可能也不得空回去了。”
听见妈妈落寞的“哈”了一声，我再笑着回答说，“不过为了你们，我还是会回去的啦！机票钱可不能浪费。功课带回去做就是。”接着就是妈妈爽朗的笑声，还有在那里大喊着要我买纪念品回去的妹妹。再说了几句慰问话后，我挂上了电话。
好吧，买一瓶红酒回去哄妹妹好了。
XXX
脱下快被汗水浸完的橙色衬衫，我开始有点后悔来到这个酷似夏天的地方了。虽然我是在马来西亚长大的，但那个时候的我还可以待在冷气房里面待着，再加上人的适应能力是很恐怖的。才不是站在柜台这里，被一把没力的老风扇吹着。不过投诉太多也没用，反正就只是掌管这家店几个小时，还是安分一点好。我一边盼望着老爸赶紧回来，一边上网上传着最新动态。
我家是开相馆的，老爸和爷爷都是摄影爱好者，而我从小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，却还是没有他们摄影的半点基因。呵呵，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。但既然老爸说，我生来就是要另创一番大事业的男人，我也就对自己没有摄影天分没有半分在意。
“你好，要什么吗？”门口铃声一响起，我的嘴自动说道。
感觉到木板被踩下的声音越来越近，我抬起头望向客人，“你好，我要洗照片！”
“哦好，等我一下下。”洗照片这东西我还是会的，别看小我。
那女孩从粉蓝色背包里拿出一个优盘，“照片在这里面，可以吗？”我点点头，把优盘连接到电脑后先检查病毒，再打开文件。里面有二十张照片，全都是眼前的女孩和另外两个女人在一起的照片。三人都笑得很开心、灿烂，想必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。
“你朋友？”我一面移动着滑鼠，眼睛盯着屏幕问道。
“不是啦，是我的两个养母。”女孩的双眼发光，继续道，“她们很年轻吧？其实她们更加像是我的姐姐，哈哈。”
我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，但好像又搞不明白什么，只是呆愣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一阵子的沉默之后，我和女孩就开始聊起天来。也许我真的是闷坏了，竟然还对她说起法国发生的趣事、丑闻之类的，然后不知不觉谈到了马来西亚的天气，再聊了个天南地北后，就来到了她两个养母的话题。
“诶，你说啊，两个女人在一起会奇怪吗？”她突然冒出的一句话，我只能干笑两声敷衍过去。奇怪还是不奇怪，这些可不是我能作主的。最重要的，还是每个人自己的想法吧。如果和对方在一起开心的话，管他男的女的，只要将来回想起共同度过的时间还会哭着笑的话，那不就值得了吗？人生短短几十年，是这样就无憾了。
那女孩见我不再出声，便嘟起嘴巴干瞪着我。
“干嘛啦，我在想东西。”看不过眼，我随口问了一句。
“你们都不明白，明明两个妈妈都对我很好。”她喃喃自语着。
“我又没有说奇怪。这些是见仁见智的啦，只要你认为没问题就可以了啊！”这是真心话。虽然我不觉得同性恋是正确的，但我也从来都不觉得同性恋是错的。你可以说我没有自己的立场，但说真的，反正喜欢就好了啊，为什么每件事都一定要搞到那么复杂呢。
然后她笑着跳回来，对我说些她和两个养母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。故事很好听、很精彩、很温馨，如果你也在场的话，你会看见双眼发亮的女孩在滔滔不绝着，炫耀着她的幸福。听着她的故事，我不知不觉也回到了自己小时候，想起了父亲笑骂着我活该的时候、母亲叹气帮我找功课的时候、妹妹和我吵架后不到三小时又一起玩游戏的时候，还有很多很多……我都没有忘记。不过到了大学之后，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和家人在一起了。就算现在身在家乡，眼前的手提电脑却把我的心系着大学，系着朋友，系着不认识的学弟妹，甚至系着截止日期早已过了的比赛。
我的灵魂，根本就没有完完整整地在这里。
感觉到少许的愧意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“啊，哥哥，照片！”想东西想出了神，唉。
我把洗好了的照片递给女孩，她笑说着太好了这是母亲节的礼物之类的，摆摆手就走了。
“后天……难怪老爸特地……”
话还未完，熟悉的沉重脚步声踏上了木板。那是专属于老爸的脚步声。
“唉唉，外面真是热死了。你老爹我都快要熔化了，不行不行，是时候……喂，干嘛啊你？”我关了电脑，二话不说地跑到了老爸面前抱着他。这么多年来，无论是在机场还是在毕业典礼，我都没有和老爸拥抱过。依依不舍地放开老爸后，我向他身后的妈妈也伸出双手紧拥着她。真的，真的很久都没有抱过他们了。这份温暖，隔了多少年才又重温了呢？
“干什么呢你，忘记吃药啊？”妹妹突然冒出了一句话。
“没事，”我干笑两声，声音透出微微的颤抖，“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。”
老实说，我认为自己还算是孝顺的人。但有时候忙碌的确会让人忘记了一些身边更加重要的东西，而今年的我竟然连那么有意义的节日也忘掉了。从来没有回馈过什么，也没有特地想过要报答他们，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，就已能让他们满足，这还不简单吗？
一个小小的女孩都会想着为两位母亲庆祝，原来我比她还不如吗？不，应该说，正因为我长大了，所以才会忘记了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吧。以前的我，还会偷偷做卡片给父母；现在的我，只是透过面子书说声安好，或者请吃一顿普通晚餐而已。
我握紧拳头，向自己暗暗发誓。
“哥，你抱够久了啦，换我！”企图将我和妈妈分开的妹妹在一旁闹着。我嘟起嘴巴，弯下腰抱起了妹妹。
“这样最好啦，对不对？”这一次回来，我也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。不过既然是老爸特地安排的，那还是好好地计划一番比较好吧。
看见她眯眼的笑容，我也笑了。
再次祝天下的父母，迟来的母亲节快乐和早来的父亲节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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